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邺风|谁非过客
2022-12-09 10:17:48 来源: 安阳日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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谁非过客

东坡石

早就听说我国西南地区有个小镇叫过客,如此一个不显山露水的小江湖,每天过往人次上百万。在这个仙气飘飘的茶马古道上的古镇里,标榜着一种理念是“有一种人生叫过客”,吸引着络绎不绝的游客。李白曰:“光阴者,百代之过客也。”其实,世上所有运动着的物质,对永恒的世界来说都是过客。过客有两种情形:一是周而复始,具有轮回和重现性;二是似水流年,一去不返。春天代表了韶华易逝的意象,但四季会更替,岁月能流转,“燕子今春到,茅堂水郭西”,春天的影像和风致是可以重现的。而人与历史相处时也是过客,即使有回眸的机会,也只能看到尘埃与足迹。


(相关资料图)

我的家乡在太行山里,那里山高云低、景明水秀、鸟鸣瀑响……家乡给了我最原始也最深刻的记忆,至今仍茂腾在我的心里。野径埋香,风月琳琅,芳草漫坡,月照旧堂,这就是家乡的模样。家乡的山水开我心智,少时的阅读壮我情怀。当读书成为我少时的玩趣时,我却未能使之成为有力的加持,故至今我的阅读仍时时依隐玩世,流于贪趣,一知半解,不求精细。但久而成习,要改亦难,不过读书的习惯让未来我的生活不再寂寞。想想这些事都已50年了,日月如梭,窗间过马,转眼间就到了靠回忆来丰富生活的年岁了,“眼中之人吾老矣”。我现在干什么都在用减法思维了,唯有对家乡的思念与眷恋还在与日俱增。这种情感源于祖先崇拜、父母慈爱、山水滋润,还有那片山水幻化出来的性格,这就是我人生的最初获取,也是我爱好文学的滥觞所出。

前些日子我回老家时,在南屋的阁楼上看到了埋在灰尘中的我少时的作文本,喟然而叹,那不就是我在文学路上最初的鹅行鸭步吗?尽管趔趔趄趄,脚印浅乱,但随便翻翻,也能想起当年很多有趣的事。至今,我已经写下了几百万的文字,大都记叙了家乡的人和事、山和水、情与思,几乎每一篇作品里都有家乡的影子和记忆。著名作家石英先生经常叮嘱我要亲山水、观流云,凿井而饮,摄其神韵。是啊!我深爱着这片赋予我文思与灵感的土地,并为她写出了一些作品,《牵牛花》《我家那棵老柿树》《山里年事》《故乡是秋思》《那里是哪里》等便是我开在家乡山坡上的花。或许有人说,常年漂东泊西、来鸿去雁的游子不就是过客吗?但哪有雏鸟不展翅的呢?我的人生从家乡轻盈振翅,开始了飞翔……

走出家乡后,我人生的渡船起锚在一个神奇的港湾——羑里城,位于汤阴县城北七里处的一个巍巍古台之上。这里古柏森森,夯土层层,壤色各异,是多种文化的叠压遗存。因商朝末年西伯侯即后来的周文王在此拘而演周易,而成为神圣之地。我到时已是残垣断壁,明月半墙,树影斑驳,满目苍凉的景象了。这里是一所农村中学,初入职场,我与学生打成了一片。果然教学相长,我也得到了成长。在这里,我且陶陶,乐尽天真。但在周易的发源地,我未谙卦爻断变的神奇,也没有顾得上预测未来的人生,就石火风烛地带着诗情与火热出发了。那些古老的碑碣,没有我可以理解了的意义;断连有致的卦形深深地镌刻在明代的石碑上,我留在这片土地上的只是一个背影、一串笑声、一片苍郁,还有汗水、手印和懵懂……

学易的渐悟,与草木荣枯,感谢那时涉世未深的清纯和初出茅庐的孟浪,让我在人生的处女地上无知无畏地展开了想象的翅膀,新硎初试,文思新滋,有了第一篇散文《小草赋》的诞生。一文开天,风帆初挂,希望如影随形,我带着即物言理的联想,向着一个自己毫无所知的世界起飞远航。

我在宣传部门工作时,从事新闻报道工作,笔成为工作的工具,用它写消息、通讯、报告文学,也写诗歌、小说和散文,朝乾夕惕,不敢懈怠,竟也小得意满,屡有收获。那时稿费比工资高,心气亦比朝气盛,青春之帆在赞誉声中鼓满了风,满满当当的进取心像雨后的池塘,涨满了如云的憧憬。一篇篇文章的发表,孕育着一大堆关于文学的梦,于是我苦读苦练苦写,雪天萤席,以苦作舟,去寻找甜蜜的未来。那时,凭着大志与大心还有满身的青春朝气、一肚子的奇思怪想,以及些许像草尖露水一般的才华,我向着未来高歌猛进。但征途漫漫,我竟然没找到开满鲜花的泊岸,如云的信心满天满天地飘,终究也没让云朵降下几滴雨珠来。不过《岳飞故里人》成为我第一篇获奖的作品后,长达数年之久的耐心与期待终于有了一丁点的回响,我愈加孜孜不倦,以青春为伴,携着梦想,朝着文学的目标飞奔。

我在郑州大学中文系学习时,学习的目的性和针对性都很强,的已先立,挟弓矢之,心无旁骛,以勤补拙,真有点如饥似渴的感觉,进入了如痴如醉的状态。购新书,淘古籍;串课堂,广受益;听讲座,探学理;多交流,勤练习,成了我课余时间忙碌的事情。当时,我每天奔波在寝室、教室、图书馆之间,像蜂蝶追逐着花朵。抄、读、写成了我的惯常动作,我非常投入地跃入学习的海洋里,笔墨之间尽沥情感。那时,书不易得,遇见好书便抄,手抄本成了我锲而不舍的象征,右手的中指为此磨出的老茧至今未褪,厚厚囊囊地凸在那儿。那时,居省城之便,可得风气之先,能够先读到和买到许多令人惊羡惊奇惊喜的书,西方的文艺理论、出名的中外名著、当代的新潮新作……一下子涌到了眼前,于是在大量的读与大量的买之后,我积累了一些东西,至今仍在受用。尼采、弗洛伊德、海德格尔、劳伦斯、周作人、沈从文、孙犁……这些巨星彩染了我寂寥的心空。

人生如纸,岁月的剪刀让寂寞的时光美成了花。异乡人成了文学概念,我又开始了新的漂泊,从刚刚熟悉了的小县城调入了城市的老区。作为一个异乡人,我睁开陌生的眼睛,去欣赏这个千年古城的风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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雪中文峰塔(马庆祥 摄)

初到老城工作,我把陌生寂寥的心情化为上进的动力,“打点精神,伸伸胳膊,踢踢腿,重新做好心理建设”,尽快摆脱了猜忌和羁绊,不做局外人地融入了群体当中。写作幸得微名,微名又带我走向了新的征程。我把文学的理想挂在高高的星空,在一条古老街巷的深处埋头探索、思考与创新,躬履、勤谨与耕耘,画出了自己崭新的“宏图”,以小当大,以微显著,纳须弥于芥子,竟邀星汉掌上观,搞改革、闯新路,初有品牌意识,小有成就之感,搞出了一些小动静,生活与工作皆斑斓生色,赢得上下称赞,事事顺风顺水,处处阳光灿烂,人生充盈着意义和价值,自然也拥有欢呼与喝彩,于是立功、获奖、受表彰,工作的实绩满足了自己的虚荣心,虚荣心比理智还促使自己努力得更多,继续拼搏的向往和信心也随之强烈起来。

子承父业,不是肯堂肯构、依赖家传,而是一种巧合。凡事会有偶然的邂逅,哪怕是跨越时空,但结果却又变成宿命般的必然。从宣传部门到粮食局,冥冥之中的暗示给人一种风吹叶落般的际缘,一切像是不经意间的淡然,终究曲终人散,闭上眼睛念念,宛若老旧了的渡口,前辈的足迹清晰地印在那片日落烟霞里。

收购与储藏,对粮食而言是一种归宿,像流浪的人回到了久别的家乡,但对于我在粮食局这八年时光的意义,却像是一种出走。为了检验谋生的能力,我莽莽撞撞地走向一个陌生的领域,宛若走入大漠深处的牛羊,不知茫茫戈壁可有水草丰美的草场?这种放逐原想是暂时旅居,谁知抱着阪上走丸的恍惚,竟然漫长成刻骨铭心的记忆。时间一长,驾轻车走熟路,我陶醉在熟悉的环境中,岁月缱绻,葳蕤生香,无豆亦恋栈,迈步即踌躇,思思不愿分,恋恋不忍舍,忘记了出发时的初衷,盘桓勾留,有了贪懒的念头。在这里,我结识了一班伙计,把未来的未知、索寞的落寞涵养出一片景色,虽艰辛艰难、苦累苦寒,但也快乐如云,落字成酒。恍然八载的漫长时光,如流星从指尖悄然滑落。那时,人年轻,力无穷,不畏难,不惧风;少渣滓,无凝滞,好喜乐,重虚静,工作和生活状态是那样好,步履轻盈,心如闲云,感觉自己的星宿里日月星齐聚,满天尽是光彩了。

我来这个城区工作已然十六七年,而且还会尽余热再工作上一些日子,这里注定成了我工作时间最长的地方了。我刚来时,心情有点孤独和寂寞,但不是惧忧未来,而是留恋过去。这是我的宿疾,改亦难矣!每次工作调动,我总要悸动上一段时间,把乏味的过去品嚼得齿颊留香。

初到一地,人地两生,寂寞是难免的。老友罗晓华嘲我厚积不发,鼓励我努力进取。于是,我在工作之余又重拾文学创作,2006年中秋写了一篇散文《牵牛花》在媒体上发表,之后又把陆续发表过的诗文汇集成了一本小书《无椿堂》,引起了大家的关注。就这样,十几年来,我忙中偷闲,写中寻乐。我对文学来说可谓“浮生若梦,慕尔如星”,从不因外风所动,按照内心的指引,伴着缪斯起舞,竟然亦文若山溪,汩汩而来,先后出版了《月舟集》《贮云集》《那时花开》《太行风土小记》《梦里 有几朵花儿在开》《耕雨堂脞谈》等诗文集,获得了4个文学奖,连续几年荣获河南省报纸副刊作品一等奖,加入了中国作家协会、河南作家协会、中国散文学会、河南散文诗学会等。从某种意义上说,这确实是我文学创作的一个黄金期。那时,我心里蓄满了莫可名状的喜悦,心开神释,踏浪逐潮,冒冒失失地闯进了文学的殿堂,使之成为我工作的一种加持、生活的一种方式,顺缘增上,生起了欢喜,也促进了我的工作。

俄国作家托尔斯泰说过,“随着年岁的增长,我的生命越来越精神化了”。于是,我对自己的状态进行了调整,过去长期的紧张与疲惫让自己失去了应有的从容和优雅,也明白了有些事情单靠努力与较真是做不来的,要随境遇的变化而变化。进入中年以后,生活虽然愈来愈缤纷起来,但除了工作的忙碌、社交的酬酢,我日益沉浸在一种静态之中,不再把自己紧绷在缥缈无当的追求上,每天在自己的案头读书、写作、赏画、把玩,也饮绿茶、喝咖啡、听音乐、看戏剧、赏夕阳、闻花香,渐渐远离职场和社会上的那些喧嚣,有些景点不愿去游览,有些人不想去接触,有些事情也不屑去做,心迟眼钝地固守在自己的阵地上。

我拼搏这么多年,并没有拼来什么聪明与才华,反倒是“钝”与“拙”愈来愈多了,这种微妙与尴尬是我始料未及的,而且越沉浸其中发生逆转的可能性越大,所以那些真实与确实成了我闹心世界的镇静剂,从而气定神闲起来。我在这个城区经历了5个工作驿站,过程有长有短,收获有多有少,感受有苦有甜,记忆有深有浅,成绩有大有小,既没有什么惊天的大成就,也没少那些细微的小失误,思忖再三还没有留下什么大缺憾,总之,虽有小智慧,也是乘大势。世界给予我的,我都接受,面对未来,我该拼搏的,也尽全力,基本上做到了致虚守静,归根曰静;有志攀登,无心争锋。在我工作的40多年里,性好幽奇,尤耽静思,正如我在一篇文章里所说,“不迎俗,不谄媚,不趋炎,不附势,不骄矜,不自卑,按照自己的性情生活和工作,在孤寂中保持自己那份宁静与淡泊,那份勤奋与执着,那份思考与探索,不跟风,不惧谤,不懈怠,不失望,把自己人生的步伐走得稳缓而踏实”(《如是三十年,情总两相牵》)。我像山野里的蒲公英,虽然微不足道,但也努力地吐芽、长叶、开花。

在洛阳新安县的千唐志斋里,我看到过一副联语:“谁非过客,花是主人。”作为过客,能够看到历史的悠远不是太难,而能看到自己在历史长河里的短暂却是很难。其实,凡是过客,便要匆匆。过客与过场其实是一个统一体,时过境迁,就进入了世界的本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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谁非过客 花是主人(刘颜涛 书)

40年来,我用于读书的时间有点多,常常入书而不出,文未化得,学未成术,最终也没有摆脱顽固之性,大概也是曾历数见而不通,抑亦常谈而不精吧!皆是无端惊愕,全由性情喜乐。故十五还在贪玩,三十事皆未立,四十仍存大惑,倏然白雪染头,才知春秋不知,恍然是冬了,但知天命、得耳顺倒是比过去迅速得多,顿悟即彻悟,旧葱老秆又通窍了。李清照词曰:“旧时天气旧时衣,只有情怀不似旧家时。”是啊,“天上星河转,人间帘幕垂”,一切的一切不再和从前一样了。人知天命,就是要顺从自然;耳顺之“顺”,也是要觉悟到“人事有代谢,往来成古今”。得失随缘,心无增减。人不就是激流上漂着的一粒种子吗?向何处去?在哪里长?你都要托付给这个时代的潮流,与己思谋者同,此乃机遇;无可奈何者,便是命运。作为过客,就像演员一样,该开场的开场,该谢幕的谢幕,而且不同的剧情,角色不同;不同的角色,脸谱与行头也不一样。其实舞台就是幻境,一切皆是时间和空间的错位,感觉即幻觉,那种角色效应是生活所不能驾驭的想象。转念即菩提。唯有在走下舞台、星离雨散之后,漫步野径,独自看到的月光才是最真实、最温馨、最体贴的风景。它足可夜雨对床,扺掌而谈的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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